一
张市长在台上讲话的时候，王局长坐在会场的角落里用一支签字笔在笔记本上乱画。王局长是城建局的一把手，按理不该坐在会场角落，可今天会议的主题是文化强市，打好城市的文化牌。城建单位涉及查勘，拆迁，规划等基本相当以武建市，这和文化强市基本不是一对牌。王局长也乐意坐在角落里优哉游哉。张市长讲道，要建设富有独特魅力和创造活力的文化强市，使本市成为在全国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区域文化中心，成为文化事业发展的领先区、文化产业的重要聚集区和文化产品创作生产的重要基地，成为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排头兵。这也是今年文化工作的主题。
王局长听到这里，头脑早已一团浆糊，文化，光有文化有什么用，过去文街那一带很有文化气息吧，还不是个破地方，还不是自己一上任，组织拆迁，重新规划，建成了一条步行街。现在行人如织，两旁店面生意红火，早改变了以前文街街破人穷的面貌。王局长是部队出身，做事情很有魄力。也因为这件事王局长在张市长面前留下了好印象，这次会议被点名要求参加。可听市长讲话感觉市长正在吐出一个个怪圈，圈子有很大的魔力，仿佛要把自己吸进去。王局长迷迷糊糊地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大圈。
邻座城管局的庞书记伸过头来，小声嘀咕，老王你他娘的画的什么，整个大圈子做什么？王局想了想说，我画的饼。庞书记乐了，周六本不上班，清早还在睡梦中就接到市委电话要求来参加会议，赶紧起床来听报告，我也饿了，可是你这画饼充饥，不能解决实际问题。好在王局耳尖，正听到张市长说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，王局明白，今天的煎熬算是到头了。老庞，中午去我家喝酒，反正下午又不上班，喝醉也没事儿。
王局长家住在离市中心五公里的一个小院里。庞书记常来和王局长喝酒，自然轻车熟路。到了王局长家，照例逛了一下王局长的书房，赞叹道，老王你这书房真不错。王局长得意的笑了笑，我也是被逼的嘛，都说我没文化，这不才弄个书房装帧下门面。其实我还真爱看书。你爱看书，不会吧？庞书记的眼珠顺着书桌掉到了地板上。书桌上果然有本名叫《三国演义》的书。老王，你还真行，你还看文言小说，这页还有笔记。四大名著的作者是谁我都不知道，你还看这个，让我非常惊奇，也让我沾沾你老王的光，也充当下文化人。别扯了，我哪里是文化人，我看书只看三国演义，看三国演义只看第二十一回：曹操煮酒论英雄 公赚城斩车胄。庞书记说原来老王也想学刘备曹操做英雄啊。什么英雄枭雄我才不在意，我就爱看曹操征张绣，军队口渴，用梅林骗军队前行的故事。老王你说的望梅止渴，对了，你早上画饼也是这个意思吧。了不起真是了不起，活学活用。
在王局长和庞书记聊天的途中，王局长的妻子梅花做好了饭菜。酒足饭饱后王局长仗着酒意大声朗诵，操曰：“适见枝头梅子青青，忽感去年征张绣时，道上缺水，将士皆渴；吾心生一计，以鞭虚指曰：‘前面有梅林。’军士闻之，口皆生唾，由是不渴。今见此梅，不可不赏。又值煮酒正熟，故邀使君小亭一会。”庞书记也醉醺醺地说，怎么看怎么觉得你变成曹操了。
二
周一上班，王局长去上班，看到科室人员都很闲，才联想到上周末开的会议。看来要清闲几天了。文化让他们去做，不过建设也是亘古的主题。不知道这次的会议精神能贯彻多久。算了，我想这个想那么多做什么。王局长在办公室里抽了一推烟头后还是觉得没聊。俗话说办公室办公室忙时忙死，闲时闲死。王局长一看时间才九点多，早上出门早不如出去走走，顺便吃个早饭。听科室小罗说前街新开了家羊肉粉馆，他去吃了几次，味道真不错。干脆去吃羊肉粉。
走到前街王局长看到羊肉粉馆前队伍排的很长，本不想等，转念一想时间还多回办公室也没事做，也就不管是不是顾客的从众心理，安心的等下来，等了半天才轮到自己。味道也还可以，不过没有大家传的那么美味。奇怪的是，吃完粉结账时，老板娘豪迈地说，不用了，刚才有人给你结账了。王局长四下望了望，没有认识的人啊，是谁给我付的钱呢。到底是小城，不过五元钱也不是好多钱，不会算我受贿吧。王局长自觉好笑。
回到办公大楼，小李在和小卜说笑，看到王局长后，马上收敛，双眼盯着电脑，想从一屏幕的城建数据中分析出什么问题来。小卜倒有点不知所措，她才从一个乡镇的公务员借调到市城建局来做事没多久，对于王局长的脾气什么的一概不知。这反而有点尴尬，王局长顿了顿说，小卜帮我把书架上的《三国演义》拿到我办公室来。小卜一会就拿来了，王局长示意她放下就可以离开。小卜的心总算平复下来。
王局长还是看的第二十一回。操曰：“适见枝头梅子青青，忽感去年征张绣时，道上缺水，将士皆渴；吾心生一计，以鞭虚指曰：‘前面有梅林。’军士闻之，口皆生唾，由是不渴。今见此梅，不可不赏。又值煮酒正熟，故邀使君小亭一会。”王局长看到深处，感觉自己成了一颗梅子，青青涩涩地挂在梅枝上。王局长被自己的想法猛然吓了一跳。随手不自觉的在桌上的纸张上画上一个大大的圆圈。正巧张市长秘书小汪打来电话，叫马上去开会。王局长忙丢下书，参加会议去了。
整整持续到上午下班时间，王局长还没回来。科室人员猜想王局长参加会议后肯定会在一区食堂和市长吃饭。小李叫住小卜，你去把局长的办公室整理下吧，刚才局长走得匆忙。小卜去整理时发现一切都很整洁，唯有桌面的纸张上画了一个极大的圆圈。她使劲想也想不明白便去求教小李。李哥，你说这个圆圈代表什么意思耶？小卜说话带有她们乡上的口音，老爱在一句话的结尾加上一些感叹词。圆圈？大概是中秋马上要到了，王局长画圆圈是象征圆月或者月饼之类的。可能是表达思乡之情吧。
三
王局长参加市长会议的内容很快以文件的形式发布下来。市委市政府决定为配合文化强市政策提出了整治老南街的行动部署，简单点说就是要把老南街打造成新一个集大型商铺，高档写字楼，住宅于一体的大型城市区域多功能带，进而以良好的市容市貌配合文化强市的政策。整治老南街的行动之速是王局长万万没想到的。王局长家在老南街还有一些产业。王局长的老丈人梅秋实早年经商在老南街买下了七八个门面。梅老死后，门面都由女儿梅花继承。前几年城市化进程开始时就有地产看中老南街的地理位置，只是和周围商铺没有达成统一的协议，二来老南街居民安土重迁的思想浓厚，这事也就不了了之。这下子政府要规划，不是某个人能阻挡的了。同时城建局的地位凸显出来，市委市政府组织专门的整治规划小组，并且让王局长当这个整治小组的组长以全权处理这件事情。也说不清楚王局长是该高兴还是忧愁。
下班回到家中，梅花不在家，肯定又和她那一帮老朋友打牌去了。王局长实在是不会做饭，弄了个鸡蛋面，吃了两口觉得没劲便放下了碗筷。照常去书房拿出《三国演义》有模有样的朗诵望梅止渴一节。没几分钟睡着了。梦中自己成了一个小卒子。曹操坐在马上以鞭虚指：“前面有梅林。”于是口生唾液，由是不渴。跟随大军前行，终于找到了水源。正欲喝水，忽听砰声。却是一梦。梅花已经进屋了。
“听说老南街要开发了，我们那些店面赔偿问题想过吗？”
怎么没想？在参加市长会议时就开始在想。最近风声紧，恐怕也赔偿不了多少。亏你还是整治组长，随便找个人处理就行了，又不需你亲自出面。你在暗处帮衬点就成了。说着梅花理了理短发，处处透着精干。我姑的儿子不是在做地产吗，听说他们公司也有意招标老南街地皮。你看到时能不能使力。
“你放心，我自有主张。”
四
老南街的整治行动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展了。这天下午下班时，小李神秘兮兮地叫到王局长。王局长，明天中秋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关照这几盒月饼孝敬您。这是我一个哥们从香港带回来的，哦，他是做房地产的。要不你尝尝。这不太好，最近学习这么多，我们要认真贯彻党的路线精神，不能拿这个。你的心思我也明白，小李你拿回去自己吃。小李装作没听见，帮王局长打开车门顺手把月饼放在车上。慌忙关上车门向王局长说了声再见。月饼拿回来王局长也没在意，随手把三盒月饼丢在书房里。
招标的事情很快下来了，正是小李哥们秦火的公司中标。这倒不是王局长有意走后门，他一心想满足梅花的要求，帮帮表弟，没想到秦火公司知道了招标金额，一举中标。王局长只能默认这个事实。所幸梅花也没过多的纠缠，这让王局长松了一口气。秦火也算是有眼力，在后面的店面赔偿中，梅花父传的几个店面赔偿金比周围高出几个点。这让王局长一家多少有点吃惊。王局长确实没帮秦火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。
天气转寒，一天梅花收拾屋子，在书房里看到那几盒没开封的月饼想也没想就提出去扔到了垃圾点。现在的月饼都不好吃，再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能吃不。不如扔了，免得占地方。
可能合该出事。附近有一个老人以捡垃圾为生，这天他到了王局长小区的垃圾点看到三盒月饼忙捡起来。嘀咕道，作孽哦，浪费这么好的东西，都没开封。直到正午，老人还在各个小区垃圾点处转悠。今天捡到的东西不多不说，还走得又累又饿。老人突然想到了手中的月饼，对，难道我害怕月饼不干净吗，先吃了再说。老大拆开其中的一盒月饼，拿出了一个坐在街边慢慢嚼动。年老牙齿不好，吃了半天才吃到中间的馅。可是中间的馅儿很硬又是冷的。老人忙从饼中抠出来，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。原来是一寸长的金片。老人年轻时在地主家见过。老人有点不知所措，最后将月饼提到最近的派出所并讲明了情况。民警了解情况后把三盒月饼都拆封掰开，果然是一块月饼一块金。这可是件怪事。民警问明老人捡到月饼的地点后急忙上报。
第二天一大早市纪委的人就到王局长家。王局长只能协助。可是王局长怎么说得清呢？他都不清楚月饼的事情。接着警方在王局长家找到一大笔现金。那是老南街梅家的店面赔偿。可是这比老南街平均赔偿多了近两倍。这可真是要了命。王局长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。多赔偿的钱以前觉得是好事现在反倒成了坏事。纪委认定王局长收取贿赂，让秦火公司中标。
可怜的王局长待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等待处理结果，天花板上的灯饰像极了一个大大的圆圈。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画的那几个圆圈，什么望梅，画饼，什么权利和金钱，在自由面前，都像圆圈的内部，一切都是空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