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来没有这样剧烈下沉的感觉!
当青灰色绝壁从四面不动声色地向我围拢过来时,我就开始下沉、下沉!我感觉不是我在向绝壁走近,而是它们在向我步步逼近、再逼近!它们毫无声息地在走近我,但我却仿佛听见了来自遥远的地心、地府的声声低吼!遥远的、沉闷的、神秘的声音,轰轰隆隆,向我滚滚而来……
我使劲摆了几下脑袋,定睛再看向我围拢而来的百丈石壁,它们一边逼近我一边在升腾,它们在向苍穹伸展,它们摩天而去。天空被它们裁割成各种动物图形,“动物”的天空开始降落,我,更加开始下沉……
惊魂间,我掉进了武隆仙女山中的“天坑”!
秀玲姐姐紧紧拉住了我的手……
姐姐说“天坑”到了,“天生三桥”到了。
我第一次听到汉语词汇里的一个词组“天坑”!仙女山似乎亦步亦“天坑”。这
一坑一桥。上苍在愤怒的刹那,仿佛又转怒为悯,为了搭救坑下生灵,又在这百丈深坑旁边搭起巍峨的“天桥”。我看到了庞然凌空的三座石桥,武隆人、仙女山人把它们叫做“天生三桥”。能不是“天生”吗?那
当我从数百米高、“天门”般的桥底穿越时,我不能不想象三条巨龙在这天坑、龙桥上,呼风唤雨、腾云驾雾的壮丽年华。武隆,舞龙?今世的武隆难道不是远古的舞龙?今世的子民难道不是舞龙千万年的轮回?今世武隆人生命中的豪情壮志,对山川、绝壁的珍爱与征服,难道不是舞龙精神的千万年传承?
遐想间,便有万千水珠从天而泻!水珠千线万线从龙桥上垂下来、垂下来!垂成一帘十几米宽的水织天幕。灿阳高高朗照,凌空的龙桥在苍穹巍巍,水的天幕银线飘飘,神圣的天门轰然洞开……
秀玲姐姐,此为仙境还是世间?此为上古龙潭还是今世人之家园?姐姐漂亮的伞斜了过来,为我罩住飞溅而来的水的珍珠,怕这天水湿了我的衣衫。17年未能见面的姐姐啊,此刻惦念胜似亲情……
天水真的湿了衣衫,湿了鞋袜。那是因为在“地缝”里穿行啊!龙水峡,依然是龙的大峡谷啊!怎样想象千万年的修行,那神龙一个翻身、一个
穿行在这磅礴无限、险峻无限、阴湿无限、幽暗无限的地缝里,耳听地河里发出的声声咆哮,目观三步一洞穴、钟乳,五步一清泉、飞瀑,你能把控自己不紧迫、不惊骇、不在急速向地心深处沉陷?!
啊,一线阳光从地缝高处射了下来,万丈而泻的阳光啊!挣扎的心倏忽无限感恩——
这是一次龙腹之行、虎口之旅呀姐姐!武隆人何以发现、开掘了这样的地球之历险?倘若不如此,我们何以体验这比人世间凶险千百倍的大自然裂变?倘若不在这凶险、强悍的自然裂变中走一遭,区区尘屑的我们是怎样狂傲一己的“伟大”和“不可一世”啊!莫名其妙的“狂傲”,莫名其妙的“不可一世”……
心地善良的姐姐轻轻一笑,然后喊张忠群:“
但无论怎样也要感恩武隆。是武隆的呼唤,让我目睹了这古老而惊骇的喀斯特沉陷与崛起。啊,属于中国、也属于人类的大自然遗产——武隆喀斯特地貌!
心的融合发生在仙女山的高山草甸。
上苍造化的武隆就是这样:在它赋予你无数惊惧、逼仄、决绝、峥嵘之后,一片轻柔、飘逸、清净、安详降临了——静如处子、美若天仙的高山草甸出现在眼前。你会突然惊诧也惊喜:这是天堂遗落的一块绿色地毯?!
这片几十万亩阔达的绿草甸(与我曾经工作的城市近在咫尺的蒙古草原相比,请恕我在这里不能用“辽阔”),在这样的夏季,美丽得如同青春的少女,静谧地侧卧在阳光的灿烂里。四面的青壁、杉林保护着她,为她遮尘;稀疏的野梨树点缀着她的纵深与神秘。阳光钻石般从天空射下来,如瀑如银;风,如女子丝质裙裾,飘然而过……
原本在盛夏最高气温只有摄氏22度的仙女山,此刻更是清凉入心。这时,我才体验到“仙女山”真正的涵义与质地。
走过仙女山,我方发现对峙与缓和、险峻与温情、困境与挣脱、苦难与创造,以及深不可测与清纯动人……是怎样在这片神奇的山地相得益彰,相辅相成。
上苍的造化在这里一步一哲学,举目即悟语。
“沐仙女山净气,洗混沌世尘埃。”写下这句话,请文章美、书法也绝的作家王剑冰蘸墨挥毫,书下留给仙女山镇,权当“仙女山写意”的写意。(梅洁)